无冬之地（一）李庄豆沙关

李庄古镇

一直想去李庄，不是因为古镇，是为曾经在此生活过的两个人。

铁树开花，如今古镇遍及各个角落。大曰古城，小称古街，不大不小是古镇。有的真古，有的仿古，有的半今半古。现代化脚步匆匆，致千城一面，似曾相识。老城狭窄拥挤，吃喝便利，烟火气盛。新区是新贵，衣着光鲜，高楼林立，街道齐整，写字楼和新区相伴。日日面对蓝光玻璃幕墙不免厌倦，于是，思古探秘之风兴起。加之家有汽车，高速路网四处延伸，古城、古镇和古街，成为抵抗水泥森林的最佳去处。

岷江和金沙江相聚宜宾，相拥入长江。李庄古镇距宜宾城20公里，长江之滨。11月末，小雪已过，天气阴冷。

文化脊梁

沿江岸一路找寻，终于在古镇尽头一菜地边，见到中国营造学社旧址。门脸白墙青瓦，像农家小院。进门还是一小块菜地，青苗稀疏。一排砖木结构平房，呈L形，就是营造社的全部。

梁思成和林徽因的起居室，集卧室、书房和客厅于一体。双人床头挂白色蚊帐，写字台上立着一面大镜，好像爱美的林徽因昨天还在对镜梳妆。书架很小，挤不下多少书。木柜上一台留声机，非常显眼，大概是他们最贵重的时髦物品。正中一张单人床，林徽因应该常躺在上面气喘吁吁。隔壁约四五平米的小屋，仅能容一张床，是林母卧室。林父去世后，其母一直随她生活。工作室较大，临窗工作台上有绘图板。营造社骨干刘敦桢和王世襄等也住在这里，开间之小，堪称斗室。

门

梁林居室

留声机

书桌

书架

工作室

抗战爆发后，李庄开明人士盛情邀请全国高等学府和科学家来李庄避难。1940年，梁林随所在单位中央研究院迁于此。恰逢梁思成脚趾得了破伤风，行动不便，林徽因携一家老小，舟车劳顿，用了半月时间才抵达李庄。

梁林在此生活的五年半里，物质极度匮乏。林徽因劳累过度，身染肺结核，两人工资几乎全用来买药治病。梁思成甚至卖掉自来水笔和手表，才购得两条草鱼给林徽因补充营养。缺医少药，林徽因高烧不退，很长时间只能卧床养病。更不幸的是，此时又传来林徽因弟弟阵亡消息，导致她一度陷入抑郁。医生甚至断言，她只能活五年。李庄差点成了她生命的最后一站。

面对苦难，多数人会不由自主沉沦下去。林徽因骨子里很坚韧，坚信自己能活下去。她说，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。无论何时何地，我们都应该坚强地活下去，珍惜每一分每一秒，勇敢面对生活带给我们的所有挑战。

诚如所言，她终于迎来抗战胜利的那一天，且又活了十年。1955年离世，年仅51岁。

难能可贵的是，即使忧劳困顿，他们扔坚持工作，从不懈怠。最终，梁思成在李庄完成中国历史上第一部《中国建筑史》。梁林绘制的建筑图，在西方建筑学精准制图的基础上，融合中国工笔和白描手法，堪称完美的绘画艺术品。

手绘图

营造学社在张家大院北边。张家大院主人是谁，没见到介绍。建于清乾隆年间，典型的川南民居四合院，现为营造学社陈列馆，其中有很多精美的建筑模型。中堂有一幅纪念营造学社创立的对联，“是断是度是寻是尺，如切如磋如琢如磨”，体现了营造社精益求精的精神。

张家大院

中堂

模型

梁林之所以受人追捧，和林徽因有关。梁思成是赫赫有名的梁启超之子，性格内向，不善言辞，专心学问。林则活泼开朗，喜交朋结友。她富有文学素养，其散文感情细腻真挚，语言优美。最有名的一句是，“你是爱，是暖，是希望，你是人间四月天。”这使得林徽因在学术之外，影响更广。当然，还有她和金岳霖的八卦故事，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。

同济大学也在同一时期来到李庄，其工学院设在东岳庙。这里原有很多神像，被全部搬走，腾出地方以便授课和科研。东岳庙的展览比较详尽，能深切感受到当时办学的艰苦和不易。在战乱年代，偌大的中国，终于找到一张“平静的书桌”。

东岳庙

钟

雕塑

工厂

李庄有五个参观景点，营造学社陈列馆、营造学社旧址、东岳庙、祖师殿和战时新闻社，通票20元。因景点分散，购票时工作人员并未说明。很多游客不明究里，每个景点都买一次票，我也不例外。有游客发现重复购买后要求退钱，工作人员却表示爱莫能助。不知每天有多少游客上当，此举实在有吃混糖锅盔之嫌。如果每个景点收4元，游客自不会错乱。

李庄古建筑完整丰富，高低错落，池水环绕，颇有水乡味道。和许多古镇一样，入夜后灯光璀璨，如梦如幻。七点正，音乐响起，身着古装的一男四女，伫立一船上，驶入游客集中区，边唱边舞，演绎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。

船

夜

表演

楼

夜

李庄白肉

沉浸式表演

古镇附近寻得“品睿酒店”，空调不热，一夜哆嗦。

豆沙关‬

最早知道昭通，是因2014年8月3日鲁甸发生6.5级地震。鲁甸是昭通市的一个县。昭通地处乌蒙山腹地，乌蒙山属云贵高原残留高原面，山高谷深。它阻断了冬季季风，一定程度上让云南四季如春。

李庄距昭通300公里，路不算远，但一直在大山中盘桓。弯道多，隧道多，时间一长，眼睛都弯曲了。有的山峦穿着黄色和深红色的彩衣，秋未尽。路经铜锣坝森林公园，绕进去打望，一路不见人和车，到景区门口，一辆深蓝色轿车横在入口栏杆处。仅有的一位保安正在打电话。停车询问，保安说，正在找领导。

附近冒出一个胖乎乎的男人，说，景区欠了我20多万菜钱，都好几年了，一直拖着不给，只好堵路。保安对他说，我正在和领导联系，让他们马上来解决。他又对我说，还有三公里才到景区，需要开车进去。问保安，里面有啥？保安说，有仙女湖和瀑布，但瀑布现在没水。

看来，我们是这个森林公园的唯一游客，一时半会儿也进不去。公园里大概也没啥好看的，我选择撤退。找景区讨债的事，还是第一次遇见。

经过盐津县，它最近在抖音上很红，因身在深山峡谷中，号称是最狭窄的城。盐津附近有豆沙关，又名石门关，留有一段五尺道。关河在谷底流过，两边壁立千仞，高大雄伟。

石门关

五尺道，顾名思义，只有五尺宽。沿崖壁蛇行，极其狭窄。青石路面，坑坑洼洼，凹凸不平，是马蹄踩踏出来的印痕。自秦汉以来，五尺道是川滇要道，属南丝绸之路一部分。此处既是战略要地，也是商贸之路。可以想见，千百年来，不知多少马帮在此走过，或失足落下悬崖，死无葬身之地。据说崖壁上有僰人棺，引颈张望，一无所获。估计棺木早已腐朽，只留下一些窟窿。有个唐碑亭，为唐朝御史中丞袁滋出使云南时所书，字迹模糊。